我在這家保險公司上班的第七天,公司就出事了。
這天早上,我準時到達公司,打卡機顯示在我工卡上的時間是八點五十九分。放好工卡后,我來到電梯口。
電梯口人不多,因為象我這樣總在最后一分鐘到達公司的人畢竟不多。眼下經(jīng)濟不好,誰也不想冒這三兩分鐘之爭而被扣獎金。
而我就愿意被扣獎金嗎?呵呵,當然不是,只是因為我就住在公司旁邊,我家的窗子甚至可以望到公司辦公室里的人影,所以上班只需步行,時間盡在把握之中。
公司所在的這棟辦公樓高七層,外面還有很大的停車場。事實上,這七層樓加停車場全是我們公司的。我一直納悶,為什么是七層呢?如果錢不夠就蓋六層也行,否則就蓋八層,為什么偏偏是七層?
在我看來,“七”這個數(shù)字總是沾點鬼氣。什么七月初七,七月十四,七朝還魂,七七四十九輪回等等。
好在我辦公的地方在五樓,七樓全給那些一肚子鬼計的決策層占滿了。
進電梯時只有我一個人,然而出電梯的時候我卻看見了人山人海。
計劃部的門口站滿了各個部門的同事,除了交頭接耳的就是東張西望的。我努力想擠過去,卻有人在故意不讓我過,并且還用挖苦的語氣說我,擠什么擠,就這么想看死人啊?
死人?我頭皮麻了一下。
誰死了?誰死了?我趕緊問。
沒人理我,可是沒人理我我也要問,因為我就在這個部門上班,整棟大樓我認識的人也全在這個部門里。
這時,我的胳膊被一只手抓住一扯,整個人就順勢被拖到了一邊。
我定睛一看,是助理英子。
“別擠了,你進不去的,警察在里面。”英子說話總愛使勁眨巴著她的一雙大眼睛,頻率大概是每說兩個字眨一下,最妙的是,話說完了,眼睛也不眨了。
“誰死了?”我還是那句。
“老鷹死了,好嚇人啊!”英子語氣帶點夸張,眼睛眨了四下。
老鷹是我們的部門經(jīng)理,四十歲的未婚女性。我進這家公司正是她親自面試的,四十歲是英子說的,開始我以為是三十歲,由于還未生育,身材保持極好。至于老鷹是個外號,那是在除了“汪經(jīng)理”之外的最普遍呢稱。這也是英子告訴我的,她說汪國英四十歲,她巫英英才二十歲,因此,她是小英,汪經(jīng)理自然就是老英了。我驚奇地說敢情這外號是你取的?英子表示歉意說,在她進這公司以前就有了這外號了,她說的解釋只是她自己新編的一個版本而已,那是巧合。
其實我對這家公司的了解有九成來自英子。除了老鷹,因為對這個頂頭上司我有自己的另一個了解,那是英子和其它人都不知道的。
雖然我才進這家公司僅僅七天。
我定定地看了一會英子,似圖從她臉上找出點悲傷來,結(jié)果沒有!我只找到了驚恐,還有一點點興奮。這讓我悲哀,她們同事已經(jīng)有一年多了啊!
“怎么死的?你看見了嗎?”我淡淡地問,本來我挺喜歡英子的,單純、好奇、熱心和可愛。
“是我第一個發(fā)現(xiàn)的,我早上一來就要先去老鷹的辦公室打掃。剛進去,你猜我看到了什么?”英子在這個時候竟和我玩起懸念,真讓人哭笑不得。
“看到老鷹的尸體唄,”我答。
“錯!”
英子帶點得意繼續(xù)說:“我剛進去時什么也沒看到,我就拿起吸塵器吸起地來,吸著吸著吸到大班椅后面,這時候我才看到了老鷹的尸體了。”
我如釋重負似的松了一口氣,真怕她又再玩什么懸念出來。
“當時老鷹的臉色好可怕,整張臉全塌了進去,眼睛張得大大的,臉皮白得象紙一樣,嘴巴也張著,那表情就象看到了什么東西讓她非常吃驚一樣,想喊又喊不出來。”英子的眼睛快速眨著,雙手同時在半空比劃以增加描述氣氛。
“我一看到這情形腳都軟了,叫也叫不出來,一下子癱倒在地上,只覺得胃里一陣陣惡心,早上剛喝過的牛奶一個勁地往上涌,你猜后來我怎么著?”
“吐了一地?”我快速搶答。
“錯!”
英子猛眨了一下眼皮說:“我勇敢地掙扎了起來打了電話報警。”
“好樣的,”我不禁輕輕地拍了拍掌,也不知是為了她的勇敢還是為了她的精彩描述。
“后來有幾個同事來了,我壯著膽子再看了一眼,你猜我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?”
“不知道,”我學乖了。
“死——因!”英子一字頓地說。
“啊?!?!?!”我啞然失笑,佩服之極。
“就一眼你就破案了?了不起,了不起!”
“你別不信,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。”英子不滿意我的態(tài)度。
“那你說死因是什么?”我收起笑容,正色地問。
“老鷹是被吸血鬼殺死的!我看到她脖子上有兩個紅點,還有一點血絲呢!”英子眨著眼說。
這時,同事老王擠了過來對我們說:“還站在這兒?今天上午不用上班了,警察要調(diào)查現(xiàn)場,英子,他們剛才找你去錄口供呢,你去看看吧,小李,走,我們?nèi)ズ炔琛?rdquo;
“不用錄口供了,英子已經(jīng)找到兇手了,”我笑著說。
老王一臉納悶地看一下我又看一下英子。
“她說兇手是吸血鬼,”我又說。
“哈,瞎說,”老王一樂說:“我們快走吧,同事們都先去了茶樓了,難得白放半天假。”
老王最后一句話讓我一愣,這么說老鷹死得還有點價值了? 二
整個上午我一點胃口都沒有,點心做得很精美,然而我卻覺得胃里脹脹的。同事們不知為何情緒高昂,從股票到車價,從小肥羊到流星雨,海天闊地無所不談。
遲來的英子到底蹦了一句人話出來:“其實老鷹也挺可惜的,這么能干的女人。”
全桌剎那間安靜下來,剛才還豐富多彩的表情突然全歸于一個表情,如同剛把一盤活蹦亂跳的蝦一下子倒進了滾開的湯里。
“雖然,”英子嚅嚅說:“雖然她是有點刻薄尖酸,可是我們部門能每季考核都排在第一也多虧了老鷹的功勞啊!下一任如果從我部門里提撥經(jīng)理的話,我們六個人中有誰會坐上老鷹的位置呢?”
我滿意地看了看英子,她的問題很及時啊,逝者已逝,眼下這問題可是誰都關(guān)心,唯獨我和英子可以置身事外。英子只是個辦公室助理,我呢,新人一個,那么我們倆是絕對沒有資格談到爭奪老鷹的位置的了。
沒有資格的另一種意思也就是沒有負擔。
我和英子沒有負擔,我們倆開始吃點心,而另外五個年長同事卻都停了筷子。
“老王年紀最大,資格最老,應(yīng)該老王上吧,”又矮又胖的古建明先開口說。
“哪里哪里,現(xiàn)在可不是講資格的年代了,小羅文化最高,機會也最大嘛!”老王接口說。
羅成都老家四川成都,普通話也帶點成都味,英子說是焦鹽味。他聽到說起他了,也再坐不住,趕緊開聲說:“不行不行,怎么也輪不上我啊,公司講的是業(yè)務(wù),張哥是業(yè)務(wù)標兵,他才是理想人選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