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向著晴空微闔的雙眼里落下睫毛的陰影,一只被烈日曬暈的蝴蝶揮動黑與藍的斑斕翅翼,在那雙空鏡一般的眼睛里尋覓著自己的姿影,失魂落魄的墜在她點了胭脂的唇邊。我見過她,我認得那容顏,雖然那是和此刻的妖冶完全不同的端莊風貌——這個人,是小椿!
看到了……不該看到的東西……
每一步都好象踩在云端,我無法管住自己的雙腳,一步一步的,向那妖艷的尸體靠近。就在我的手指即將接觸到那冰冷肌膚的一瞬,有人扼住我的手腕,將我拖了起來。
“不可以碰她!”那是……冰鰭的聲音!
我返身拉住冰鰭的衣角,語不成聲:“冰鰭……小椿……小椿她死掉了啊……”
蟬在濃蔭里聲嘶力竭的哭喊著,此刻冰鰭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,眼前的景象似乎也給了他不小的沖擊,本來就不舒服的他按住胸口,慢慢的跌坐下來。
“來……來人啊!”我已經(jīng)完全亂了方寸,除了叫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別的辦法??墒沁@片天空下,竟好像除了我和冰鰭之外,再沒有其他的生命!
“請不要那么大驚小怪!”良久以后,回應(yīng)我的呼喊,略顯蒼老的威嚴聲音從蜀葵花幛的背后傳來。在盛夏的眩暈里,深紫色的朦朧身影披著綠葉間的光斑,慢慢的走到我面前。
如果不是那臉上的皺紋和眉宇間的滄桑感,我?guī)缀醵家詾槟鞘切〈涣?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婦人,因為她的存在感太過強烈,以至于我一開始竟沒有注意到她身邊還隨侍著一位氣質(zhì)超然的美貌青年。紫衣婦人深深的注視著我,用沉靜的語調(diào)再一次強調(diào):“這種事,不值得大驚小怪!”
“您是……”我靠著冰鰭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發(fā)問。然而這位威嚴的紫衣婦人并不理我,只是慢慢走近小椿的尸體。她俯下身,那么憐愛的,那么憐愛的撫摸著小椿黑沉沉的長發(fā),還有那已經(jīng)失去溫度的臉龐,仿佛要記住這容顏的每一個細節(jié)。然而下一秒,她斷然的揮動手臂,拔出了插在小椿胸口的短刀,伴著冷漠的水聲,池面濺起了一片波瀾,小椿的尸體像傾覆在池中的落花,衣袂妙曼的舒展開來,然后蕩漾著,墜向那無底的深淵……
面無表情的做完這一切的紫衣婦人,突然轉(zhuǎn)身攬住了身邊那位青年的肩膀,這時我才注意到他們的容貌非常相似,也許是骨肉至親吧。這位氣質(zhì)凜冽的中年婦人疲倦的將額頭靠在那位神仙風骨的青年肩上:“身為盤鈴家的主人……是我對不起她……只有這樣,那個孩子才能解脫吧……” 難道,就是這位婦人,殺死了小椿!她是盤鈴家的主人,也就是小椿的母親啊!究竟是為了什么,母親竟然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女兒!
——我和冰鰭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卷進了這樣可怕的事情中……
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際,紫衣的盤鈴家家主站了起來,恢復(fù)了威嚴的氣勢。她決然的振動衣袖:“真是讓你們看笑話了,走出這扇門之后,就請立刻忘記這一切!”
我忘了是怎樣扶著冰鰭離開盤鈴家的。經(jīng)過了這樣的驚嚇,冰鰭一回家就開始發(fā)低燒,把他交給了嬸嬸之后,我失魂落魄的穿過檐廊,走到了前庭。
“這不是火翼嘛!”聽見有人用悠揚但沒什么誠意的聲音叫我的名字,我便茫然的轉(zhuǎn)過頭去。藤花架的濃蔭下,精神好的過分,從不午睡的重華叔叔正同了一個人在喝茶乘涼,叫我的正是那位客人。
“是重雅醫(yī)生啊……”我好不容易才認清面前的是叔叔的同事平重雅。我一向不喜歡這個渾身上下都打著優(yōu)質(zhì)名牌標簽的家伙,就好像專賣店的櫥窗模特一樣。據(jù)說他三十沒出頭就已經(jīng)是外科主治醫(yī)生,醫(yī)院里的小護士都講他很帥,是什么最佳結(jié)婚對象評選的第一名。我可不這么看:每次和冰鰭偶然碰到他,他身邊都帶著不同的女伴。真不明白重華叔叔怎么會和這樣的人成為莫逆之交。
“快過來講恭喜啊!平叔叔要結(jié)婚了呢!”重華叔叔向我揮了揮一張紅色喜帖,他的個性就是這樣,明明是平重雅要結(jié)婚,他看起來倒比準新郎還高興。心里暗想著“不知道誰家的姑娘要遭殃了”,我不情愿的走了過去,重雅醫(yī)生習慣性的伸出手來摸我的頭發(fā),可卻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停住手:“對了……我今天,殺人了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