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醫(yī)生，在我跟你說我的癥狀之前，你先跟我說你是藍的、還是綠的?」

「我做夢都會夢到陳水扁派軍隊拆我們眷村，用坦克屠殺我們外省人!」

「我發(fā)誓，連戰(zhàn)要是真的當(dāng)選總統(tǒng)，我一定開公車沖撞總統(tǒng)府!」

「醫(yī)生，你相信嗎?蔣公昨天晚上在我夢里顯靈了。他哭著說，二二八不是他下令的!是他們本省人自己殺自己，然后把罪過統(tǒng)統(tǒng)推到他的頭上，當(dāng)時國軍只是開坦克去替他們收尸!」

「阿扁錯了嗎?難道阿扁真的錯了嗎?」

「不會錯!千真萬確!宋楚瑜的興票案死扣在國民黨手上，國民黨才有辦法逼著他當(dāng)副的!他媽的狼狽為奸，沒一個好東西!」

「告訴你我也不是真討厭阿扁，只是我一想到阿扁萬一翹毛了，呂秀蓮就負負得正了!當(dāng)女總統(tǒng)了!我就忍不住投給連戰(zhàn)宋楚瑜啊!醫(yī)生!」

「哈哈哈哈，我昨caIlin進2l00全民開講，干，一接通，我就對著電視罵李濤，干你娘把小孩送去美國當(dāng)美國人，你在這里賺我們的錢靠蝦小!哈哈哈就被掛斷了啦!」

或許是連續(xù)看了好幾個癥狀類似的病患，張安廷醫(yī)生這兩天頭也痛得厲害。

「不過他們的病很容易治好。再過兩天大選結(jié)束，這些人都會瞬間好起來?！?/p>

張安廷醫(yī)生按摩著發(fā)燙的太陽穴。

十六

九點十一分。

放在枕頭旁的手機連續(xù)震動了三次，「槍與玫瑰」的嘶吼聲才狂奔出來。

因為頭痛吃了安眠藥，早早入睡的舒可睜開眼睛。

眼神迷蒙地坐了起來。

舒可慢慢地開門，走到客廳，正對著毫無訊號的電視，出神地看著。

看著。

舒可左手拿著手機，右手僵硬地平舉。

右手緩緩放下。

又迅速平舉。

右手緩緩放下。

又迅速平舉。

放下。

平舉。

食指微微顫抖著。

十七

九點半了，張安廷醫(yī)生在家里跑步機上慢慢跑著。

運動的時候，人體會增加分泌一種叫腦內(nèi)啡的化學(xué)物質(zhì)，類似嗎啡，可以使肌肉放松，減輕憂郁，睡前做點運動可以幫助睡眠品質(zhì)。

但今晚，張安廷醫(yī)生是因為睡不著才起來跑一跑的。

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，越到了晚上頭就越痛，吃了止痛藥還是效果有限。

張安廷醫(yī)生看著落地窗前揮汗如雨、越跑越喘的男人。

真希望頭痛能順著那些咸咸的汗水，流出自己的身體。

不過說來也好笑，自從跟舒可買了新款的手機后，就改變了以前使用手機的習(xí)慣。以前手機沒有相機鏡頭，自然就不可能想拿手機拍東西，但現(xiàn)在這一臺手機有了照相功能，就會忍不住拍下一些在報紙上看到的科技新知新聞。

以前的手機鈴聲就內(nèi)建的那十幾組，于是幾年來都是用同一組單調(diào)的音樂當(dāng)鈴聲?，F(xiàn)在的手機可以上網(wǎng)，還真的去下載了幾首流行歌曲，輪流當(dāng)作來電鈴聲。

人類的需求真不固定，端看他擁有什么。

然后從一個基本的點，不斷往外擴張。

「不過，頭痛也是從換了手機才開始的?！箯埌餐⑨t(yī)生嘆氣。

他上過「手機王」網(wǎng)站研究過，這支新的手機電磁波比舊的手機要弱得多，舊的手機是SIEMENS的S35i，電磁波值是1.45W/Kg，新的手機是SONY的T630，電磁波值是1.16W/Kg。顯然自己的頭痛跟用了新手機，應(yīng)該沒什么關(guān)系。

「……」

一邊跑著，張安廷一邊回想今天跟舒可一起吃晚飯時，舒可跟他說，她分別去中華電信、臺灣大哥大、遠傳的特約門市調(diào)出自己的簡訊紀(jì)錄，洋洋灑灑的好幾十頁，但就是沒找到是哪個缺德鬼一直發(fā)厄運連鎖信給她。

完完全全，系統(tǒng)一點紀(jì)錄也沒有。

「還真的應(yīng)了老鼠王的話?！箯埌餐⑨t(yī)生皺眉。

那天老鼠王說的天方夜譚里，那三種人其實非常的陰謀論。

比對起來，美國歷史上著名的甘迺迪總統(tǒng)謀殺案，在高樓開槍的是奧斯華，就是絕對活不了的第一種人。

而奧斯華也的確活不了——一個叫杰克·魯比的男人在奧斯華被逮捕后的第二天，眾目睽睽下槍殺了他。

杰克.魯比，顯然是老鼠王口中的第二種人。

在這個理論下，第三種人是最神秘的了。

第三種人的存在，是為了遏止可能使這一套「控制機制」浮出臺面的所有不安因素，為了湮滅一切，他們得鋪天蓋地地干壞事，但這些壞事顯然不會被一般人推測到跟「控制機制」有關(guān)。

「陰謀論真的是太迷人了?！箯埌餐⑨t(yī)生哈哈一笑。

忍不住繼續(xù)想下去。

當(dāng)年在戲院里射殺林肯總統(tǒng)的兇手約翰·威爾克斯，在得手后還跳到舞臺上大叫「這就是暴君的下場!」惹得全場都知道他是兇手。

十二天后，約翰·威爾克斯在逃往南方的途中，被士兵開槍打死。

再比對一次，約翰·威爾克斯就是絕對活不了的第一種人。

而開槍永遠封住他的嘴的士兵，就是第二種人。

那么，第三種人呢?

「第三種人，是絕對不會存在于歷史的紀(jì)錄的?！顾b模作樣地注解。

改天超級無聊的時候，實在應(yīng)該費點工夫假造一份自己被殺掉的社會新聞，把它黏在報紙上、再用白報紙影印一次，做成有模有樣的假報紙，最后托護士小姐拿給將自己囚禁起來的老鼠王看。

瞧瞧老鼠王預(yù)言印證后欣喜若狂的反應(yīng)，再突然現(xiàn)身嚇?biāo)惶?hellip;…

哈哈，他笑了起來。

不過，張安廷醫(yī)生又想，撇開老鼠王穿鑿附會式的胡說八道，舒可的病若無法從老鼠王那邊得到解答，也該有別的解釋。

為什么舒可平常接到手機、用手機聊天聊一兩個小時，不會突然產(chǎn)生夢游、看沒畫面電視的癥狀，但是在睡著時手機鈐響，行為卻會變得很奇怪?

是不是，人在睡夢中的潛意識腦波頻率，更容易遭到手機電磁波的侵?jǐn)_，才會觸發(fā)夢游等詭異的行為?

據(jù)舒可說，她最近天天都夢游。

是不是意味著，最近每天晚上都有人打手機給她?

實驗要有對照組。

如果舒可睡覺時，偷偷把她的手機藏起來、或干脆睡在一個完全沒有手機的旅館房間，那么依照推論，舒可就不會夢游了。

——多試幾天，如果都是如此，就可以斷定舒可的癥狀起源自手機。

「那就完全簡單化了?！箯埌餐⑨t(yī)生精神抖擻，對著落地窗里的自己說：「為了舒可的健康著想，從此以后不準(zhǔn)再用手機。」

真想立刻驗證自己的推論。

看了看表，十點零七分。

「現(xiàn)在時間還不晚，立刻就去舒可家做實驗。」

他當(dāng)機立斷，按下跑步機的停止鍵。

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抹臉，走進浴室快速沖了一個溫水澡。

仿彿看見了光，心情很愉快。

充滿力道的溫水打在他的臉上，緩和了頭痛，也讓他的思緒更敏銳了。

等等。

有一件事怎么說也說不通。

為什么別人用手機不會出事，但舒可卻會變得怪怪的呢?

是舒可使用量太大?

還是……

突然，張安廷醫(yī)生的后腦又抽痛了一下。

對了，我的頭也很痛。

認真比較起新舊兩款手機的電磁波，明明就是舊款的電磁波數(shù)值要高。而新手機，是從舒可那邊買過來的。

「!」

張安廷醫(yī)生踩著濕淋淋的腳步跨出浴室，走到客廳桌上拿起那支SONY手機。

凝視著它，心跳得很快。

忍住一股沖動，張安廷醫(yī)生回到浴室擦干身體，抓起鑰匙就下樓出門。

只是個假設(shè)!他在心里喊。

都十點半了，連續(xù)跑了三間通訊行都打烊，直到第四間位在學(xué)校熱鬧夜市旁的通訊行，才總算讓張安廷醫(yī)生買到這支剛出不久的SONY新手機。

他搭計程車回家，沖上樓，迫不及待就將新手機從包裝里拿出來。

兩支一模一樣的手機放在桌上。

手指非常靈巧的張安廷醫(yī)生拿起各種工具，用最有效率的幾個步驟將兩支手機同步拆解，這支手機拆到這里，那支手機就也拆到這里。

一環(huán)扣著一環(huán)，一步接著一步。

兩支手機再也不是手機，而是排列得相當(dāng)整齊的兩套零件尸體。

「發(fā)現(xiàn)你了?！?/p>

舒可賣給他的那支手機里，主機板上，比剛剛買到的新手機里的主機板上，多了一個綠色的圓形裝置。

圓形裝置大約一塊錢銅板的八分之一，小小的，但放在手指上可以感覺到一股很扎實的觸感。

張安延醫(yī)生全無一絲破解謎底的喜悅。

他的背脊發(fā)冷。

不管這個「多出來的小零件」究竟是什麼。

不管。

先不管。

到底是誰千方百計將這種奇怪的小零件，偷偷裝在一個年輕女孩的手機里?

這個女孩誰都不是，非常的普通。

不過是一個……對任何人都無害的人。

「爲(wèi)什麼，這個東西會讓我頭痛?讓舒可夢游?」

張安延醫(yī)生瞇起眼，近距離凝視著指尖上的古怪小零件。